第101章
作者:
风之一漾字数:
3711更新时间:
2025-04-03 11:32:12
那么是否意味着,届时狄人提出任何条件......
想到些什么。
玄伦承认自己后悔了。
也是有生之年第一次,玄伦心下生出一种如有实质的困惑。
忠心二字,忠的无疑是人。但若明知某些事情可能会害了这个人,那应该选择继续“忠”吗。
又或说身为心腹,人其实更应设身处地为主子着想。
“忠”于对他来说更好的处境?
。
同样也是这一天。
同样也在边城旦曳。
甚至就在这日清晨时分,薛窈夭便已从梦魇中挣扎醒来。
衣衫和墨发被满身的汗水湿透。
人要以肉体凡胎,去对抗致使长期昏迷的药物,并不是件容易之事,可说耗尽了全部意志和心力。
醒来的第一时间,她没能睁开眼睛,也没能立刻从梦境中抽离出来。
她梦见江揽州了。
梦见他快马北上,日夜不休,昔日黑沉沉的眼睛爬满血丝,猩红到仿佛能滴出血来,曾经明晰利落的下颌长满青茬,眼下乌青严重到近乎阴鸷,整个人也瘦了,一度从马背上掉落下来。
梦见他被穆川强行劈晕,灌下药物,才勉强得以休整个把时辰,却连闭眼后也蹙眉不安。
更梦见他满身的血色,染红了金鳞战甲。
说来这年他们彼此相伴,一度在爱欲中沉沦,感受过彼此鲜活的心跳,强烈的脉搏,她却时至今日,也没见过江揽州身披战甲是何模样。
梦里还有她不曾见过的城楼。
她看到“自己”被架在烽火台上。
那一幕幕梦境并不连贯,甚至有些模糊不清,像在她眼前不断闪烁飞跃的无数个缥缈片段,她一次次呼唤他的名字,他听不见,她想冲上去抱他,却一次次从他身躯里一穿而过。
他看不见她。
后来挣扎久了,薛窈夭甚至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。
却怎么都醒不过来。
隐隐约约间,她还好像听到过傅廷渊的声音,听到他好像在与她说话,又好像在与旁人说话。
那声音断断续续,像午夜呓语,又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,空灵灵的时近时远,并不真切。
直到后来。
似有人在脱她身上衣物。
那种人的皮肤之间传来的冰冷触感,太过真实,伴随着细微说话声,像是上了年纪的嬷嬷,“她身上所有物什,一件都不能少。”
“裙裾,狐裘,鞋袜,兔绒手衣,足靴。”
“反正要擦身子,里衣也剥下来换了。”
“动作轻些,万万不可将人弄伤。”
“还有头上的宝石珠钗,腕上的羊脂玉镯,指环,颈上璎珞……”
恰好有人伸手,冰凉指尖触及她莹白颈项。
薛窈夭猛地睁开眼睛,一把拽住人的手腕,“你是谁,你们想做什么?!”
许是没料到她会突然醒来。
说话的嬷嬷陡然一惊。
正对她上下其手的几名女子也纷纷“啊”地一下惊呼出声。
第66章
陌生的房间,陌生的人。
视线迷离恍惚,甚至有些短暂的视物不清。
记忆尚且停留在除夕之夜,被挟持的第一个夜晚。
她尝试跟杨臻周旋,对方袖中却意外掉落出一枚东宫手令。
这枚手令带来的冲击不小。
意味着这场局的背后,竟有傅廷渊吗?
怔在黑暗中,仿佛亲眼见证了人性的善变,又仿佛照一面延迟的镜子,薛窈夭在镜中窥见自己曾经的固执、愚善、软弱。
也终于明白南下之前,江揽州为何一定要逼她二选一。
他的方式或许过分极端,令人难以接受。
教会她的却是对敌人仁慈,便是对自己最大残忍。
好比那时候感情用事,她固执地想要保住傅廷渊,无法接受他死在自己面前。却没想过某天,那把刀会反过来扼住自己咽喉。
从前还是宁钊郡主时,薛窈夭总听老一辈说,人只有经历的事情多了,才会真正“长大”。
与其说是长大,倒不如说是人只有亲眼见识,或亲身经历过一些事情,再回头去看,才能勉强看清自己脚下的路,原本该怎么走才是对的。
但也正因有傅廷渊参与其中,薛窈夭在深感背刺的同时,又诡异地觉出了一线生机。
“你们什么时候搭上线的?究竟想做什么?”
彼时她当场便要追根究底,“傅廷渊为何会跟你合谋?”
“他想要什么?你又要什么?”
“你不会把我交给狄人对不对?”
“你答应了傅廷渊什么?”
“他又给了你什么好处?”
直觉告诉薛窈夭,只要知道这二人各自所求,就一定能找到这场局的破绽和漏洞。
为扰乱杨臻心绪,她甚至连恐吓都用上了,“你没有亲人吗,就算没有亲人,亲族总有吧?你们合谋起来算计江揽州,不怕将他惹急了,又或哪里棋差一步,他反手灭你九族?!”
这真不是恐吓。
江揽州这人有多“疯”。
其实无需她提醒,杨臻比谁都清楚。
就算江揽州本人入局并死在局里,玄伦和萧夙等人也绝不会放过他。
正因清楚这些,又架不住她咄咄逼人和炮语连珠,更没法直接将人杀了,杨臻后来顶不住时,被她眼中的绝望和怒意冲击,索性直接将人口鼻捂住。
药物效果下,少女很快失去知觉。
这一昏迷,便是半个多月。
持续不断的梦魇和心神冲击,以致于终于醒来时,薛窈夭由身至心感到疲倦,仿佛在地狱里淌过一遭。
醒来的第一时间,她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,今夕何夕,外界又是怎么个情况?
“姑娘您,您别……”
“问你们是谁,扒我衣物首饰做什么?!”不待人回答,少女当即要起身下地。
却不想起得太急,白皙玉足才刚沾地,便重心不稳,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。
膝盖磕碰在地,束缚她脚踝的金属锁链并不粗重,却被她急促的动作带得哐当作响。
也是这一摔,
薛窈夭才察觉自己的身子有多虚弱。
低眸看去,锁链自她莹白脚踝处延伸,一直蔓延到床下,不知源头在何处。
所以自己如今究竟是在杨臻手里,傅廷渊手里,还是狄人手里?
女子们和嬷嬷明显都是大周人,说的话她都能听懂。
排除狄人,薛窈夭下意识松了口气。
此前昏迷,却没死,期间必有人为她服流食或药物维持生命,几名女子和嬷嬷是谁,薛窈夭有心想问,却发现自己分不出太多心力。
她迫切地想知道自己人在何处。
距离昏迷又究竟过去了多少时间。
“快去禀报贵人,就说姑娘突然醒过来了!”
老嬷嬷急慌慌喝了一声,又赶忙蹲下来扶她,“姑娘别着急,也别害怕,扒您衣物首饰,是想给您沐浴擦身,再帮您换身干净衣物,我们没有恶意的……”
是吗。
视线掠向楹窗,不知白天黑夜,只能望见一片朦胧雾色。墙角炭盆爆出火星,门缝透进来的寒冷空气还是如同一把尖锐刀子,直往人鼻腔和肺里钻。
“这是何处?”
转向老嬷嬷,少女气若游丝,“你们的贵人是谁?”
“是男子吗?”
得不到任何答复,她转而又急切问道,“能帮我解开锁链吗?”
“不能?”
“没关系。”
“告诉你们的贵人,我现在就要见他。”
“他若不来,又或找任何借口推辞。”
“只给半刻钟,我会咬舌自尽。”
“他若以任何形式再让我陷入昏迷,强行让你们灌我汤药也好,放迷烟将我迷晕也罢,最好我永远醒不过来,但只要我有醒来的一刻,我会立刻死在他面前,若有任何机会,还要拉他同归于尽。”
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。
话也一句比一句狠。
可老嬷嬷却根本听不懂。
她只是不久前被临时请过来的,日常任务是给昏迷中的姑娘喂食、洗漱、更衣、净身等等,做的都是细心伺候人的活儿。
贵人的确是名男子,这日还特地吩咐要给姑娘*身上原本的衣物首饰全扒干净,并在规定时间内送去另一处。
其中并不包括姑娘会突然醒来,
还抓着她问一大堆问题这样的意外。
但收人钱财,给人办事,老嬷嬷最终松口道,“好,好,那便请姑娘在此等候,容老身前去禀明贵人。”
离开之前,老嬷嬷坚持将她从地上扶起,又在她身上披了御寒的狐裘。
杨臻的人,不可能也没必要这般待她。
就像没必要在她脚踝上套锁链的同时,又以皮革软料隔开锁链本身应有的刺骨冰冷。